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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章:互鬥心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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攤子上挑著盞燈籠,燈籠已被油煙熏黑。

燈籠下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人,大大的眼睛,長長的辮子──

李尋歡失聲道:“孫姑娘!”

孫小紅嫣然道:“我本來最恨男人打女人,但這次,你卻打得讓我開心極了。”

林仙兒道:“我也開心極了,我喜歡被他打。”

她又勾住了李尋歡的臂,媚笑道:“你若在吃醋,不妨也過來喝杯酒,醋可以解酒,酒也可以解醋。”

孫小紅居然真的走了過來,用李尋歡的酒杯倒了杯酒,一口就幹了,吐了吐舌頭,皺眉笑道:“劣酒喝多了雖然也就和好酒差不多,但這第一口可真難喝。”

林仙兒笑道:“等孫姑娘下次到我們家來的時候,我們一定用最好的酒來招待你!”

她仰著面,笑問李尋歡,道:“你說好不好?”

李尋歡還沒有說話,孫小紅已搶著道:“你笑得真好看,我雖然是女人,也忍不住想多瞧幾眼。”

林仙兒吃吃笑道:“小妹妹,你還不是女人,你只不過是個小孩子。”

孫小紅道:“你現在盡管多笑笑吧,因為你馬上就要笑不出了。”

林仙兒道:“哦?”

孫小紅道:“他絕不會答應你的。”

林仙兒道:“哦?”

孫小紅道:“因為你能做得到的事,我也能做得到。”

林仙兒又笑了,道:“你能做得到什麽?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,明明什麽事都不懂,卻偏偏要裝出很懂的樣子。”

她吃吃地笑著道:“有些事雖然只要是女人就能做,但做得好不好,分別就很大了……這道理你也懂麽?”

孫小紅的臉也已有些發紅,咬著嘴唇道:“我至少也能帶他去找阿飛。”

林仙兒道;“你找得到?”

孫小紅道:“當然,而且我也知道要怎樣才能救阿飛。”

林仙兒道:“哦?”

孫小紅道:“要救他,只有一種法子。”

林仙兒道:“什麽法子?”

孫小紅道:“殺了你!要救他,只有殺了你!這世上若已沒有你這個人,他就絕不會再有苦惱!”

李尋歡突又幹了杯酒,大笑道:“說得好!”

林仙兒嘆了口氣,道:“想不到你也和阿飛一樣,你難道不知道大多數女人說的話都靠不住麽?你難道真相信她能帶你去找阿飛?”

李尋歡笑了笑,道:“世上有說謊的男人,也有誠實的女人。”

孫小紅笑道:“對了,你莫將天下的女人都看得和你自己一樣。”

林仙兒道:“好,那麽我問你,阿飛現在在什麽地方?”

孫小紅道:“已跟我爺爺在一起,我爺爺已將他從上官金虹那裏帶出來了。”

林仙兒又笑了,瞟著李尋歡,道:“這種話你也相信麽?天下又有誰能從上官金虹手上將人救出來?”

李尋歡微笑道:“也許只有一個人,就是她的爺爺孫老先生。”

林仙兒的笑容看來已又變得有些生硬,道:“好,既然如此,我倒也想去瞧瞧。”

孫小紅道:“用不著!他不想見你。”

她冷冷接著道:“現在你活著好像已是多餘的。”

林仙兒道:“你想我死?”

孫小紅道:“你早就該死了。”

林仙兒笑道:“可是你想過沒有,要誰來殺我呢?”

孫小紅道:“你以為沒有人能下得了手?”

林仙兒眼波流動,道:“這世上的男人,也許只有一個能忍心下得了手,可是他也不會出手的。”

她用眼角瞟著李尋歡,接著道:“因為他知道他若殺了我,阿飛還是一樣會恨他。”

孫小紅道:“你莫忘了,我不是男人,我不怕阿飛恨我。”

林仙兒忽然大笑了起來,道:“小妹妹,難道這就算是挑戰麽?難道你想跟我決鬥?”

孫小紅板著臉,道:“一點也不錯。”

她不讓林仙兒說話,又道:“地方可以由你選,時間卻得由我。”

林仙兒道:“你說什麽時候?”

孫小紅道:“就是現在。”

看來決鬥並不是男人的專利,女人有時也會決鬥的。

但女人決鬥的法子是不是也和男人一樣呢?

孫小紅道:“我已挑了時間,現在你就挑個地方吧。”

林仙兒眼珠子轉動著,道:“地方也不必挑了,看來這裏就不錯,只不過……”

孫小紅道:“只不過怎樣?”

林仙兒道:“我們用哪種法子呢?”

孫小紅道:“決鬥就是決鬥,難道還有很多種法子?”

林仙兒悠然道:“當然有,有的叫文鬥,有的叫武鬥,有的鬥兵器,有的鬥輕功,也有的鬥毒藥,何況,我們到底是女人,無論做什麽事至少都應該比男人斯文些才是。”

孫小紅道:“你說用哪種法子?”

林仙兒眨著眼,道:“法子也由我來選麽?”

李尋歡忽然道:“可能用毒藥。”

孫小紅甜甜地對他一笑,道:“用毒藥也沒關系,我七叔也是使毒的大行家,絕不在五毒童子之下,只不過他使毒是為了要救人,並不是為了要殺人。”

林仙兒道:“若能用毒藥救人,他使毒的本事就必定已出神入化,因為用毒藥救人,的確比用毒藥殺人困難得多。”

她嘆了口氣,道:“看來我倒真不能用毒藥來跟你決鬥了。”

孫小紅淡淡道:“隨便你用什麽法子。”

她看來是這麽有把握,李尋歡也不再說什麽。孫老先生嫡傳的武功,他也早就想見識見識了。

林仙兒又瞟了李尋歡一眼,道:“在小李探花這樣的絕頂高手面前,我們若是拳打腳踢地打了起來,豈非是在班門弄斧,要人家瞧著笑話。”

孫小紅道:“那麽,你說用什麽法子?”

林仙兒道:“我們既然是女人,就應該用女人的法子。”

孫小紅道:“女人難道還有什麽特別的法子?”

林仙兒道:“當然有。”

孫小紅道:“你說。”

林仙兒道:“男人自以為處處都比女人強,但有件事卻只有女人才能做,本事再大的男人也無能為力。”

孫小紅道:“哦?”

林仙兒道:“譬如說,生孩子……”

孫小紅笑聲道:“生孩子?”

林仙兒笑道:“不錯,生孩子才是女人們最大的本事,最大的光榮。不能生孩子的女人,誰都瞧不起的,你說是麽?”

孫小紅的臉又紅了,吃吃道:“你難道……難道……”

林仙兒道:“我們本來可以比一比誰的孩子生得多,生得快。”

孫小紅叫了起來,道:“你瘋了,這種事怎麽能比?”

林仙兒悠然道:“誰說不能,難道你生不出孩子?”

孫小紅漲紅了臉,既不能承認,又不能否認。

林仙兒道:“你若嫌這種法子太慢,太費事,我們也可以換一種。”

孫小紅松了口氣,道:“當然要換一種。”

林仙兒道:“還有些事只要是男人就敢做,但無論多厲害的女人,你若要她做這些事,她也沒這個膽子。”

她笑了笑,接著道:“你既然不願意比女人都能做的事,我們就比一比女人都不敢做的事如何?”

孫小紅遲疑著,道:“你先說來聽聽。”

林仙兒道:“譬如說,脫衣服……我們就在這裏把衣服全脫下來,看誰脫得快,我若輸了情願把腦袋送給你。”

這裏本是個夜市,到這裏來喝酒的人,雖然都不願多管別人的閑事,但若有女人當場脫衣服,打破頭也要搶著來瞧瞧的。

孫小紅咬著嘴唇,紅著臉道:“難怪聰明的男人都不願找女人賭錢,原來就因為你們這種女人,無論賭什麽都要想出法子來賴皮。”

林仙兒笑道:“跟男人賴皮,本來就是女人的特權,不懂得利用這種特權的女人,不是醜八怪,就是個呆子。”

孫小紅大聲道:“我不是男人。”

林仙兒道:“我也沒有賴皮,‘隨便你用什麽法子’,這句話難道不是你自己說的?”

孫小紅怒道:“可是我又怎知道你會想得出這種不要臉的法子?”

林仙兒悠然道:“這也只能怪你自己,你要殺我,為何不幹幹脆脆地動手,誰叫你還要多嘴的?”

她笑了笑,接著道:“不過話又說回來了,這也不能怪你,不多嘴的女人,到現在我還沒有看到過哩。”

看來“決鬥”的確是男人的專利。

因為決鬥時只能用手,絕不能用嘴──無論誰若話說得太多了,勇氣和鬥志都會漸漸消失的。

無論在什麽地方,你看到兩個人打架時若先嚕哩嚕嗦吵了起來,那場架就一定打不起來了。

而女人卻偏偏大多是“君子”,都很懂得“動口不動手”這道理。

──秋風肅殺,夕陽西下,兩個女人一言不發地站在秋風落葉中,

等著那立判生死的一剎那──這種場面又有誰瞧見過?

不但沒有人瞧見過,簡直連聽都未聽說過。

“女人就是女人。”

男女雖平等,但世上卻偏偏有些事是女人不能做,也做不出的。

女人若一定想做這些事,不是“自不量力”就是“自討無趣”。

“女人就是女人”。

這道理是誰也駁不倒的。

林仙兒笑得更甜,更得意了。

看著林仙兒的笑臉,李尋歡忽然想起了藍蠍子。

藍蠍子雖也是個聲名狼藉的女人,但卻有種非凡的烈性。

他忽然覺得藍蠍子死得很可惜。

孫小紅漲紅的臉已漸漸發青。

林仙兒笑道:“現在決鬥的時間、地點、方法已全都決定,鬥不鬥就全看你了。”

孫小紅搖了搖頭。

林仙兒道:“既然不鬥,我可要走了。”

孫小紅道:“你走吧。”

她忽然嘆了口氣,淡淡道:“這也只怪你運氣不好。”

林仙兒抿嘴笑道:“是你運氣不好,還是我運氣不好?”

孫小紅道:“你。”

林仙兒忍不住問道:“我運氣哪點不好?”

孫小紅道:“我嘴上說得雖兇,但若真的動起手來,還不至於真要你的命,最多也只不過要你受點傷,叫你以後害不了人而已。”

林仙兒笑道:“如此說來,我的運氣豈非好極了?”

孫小紅道:“我若已傷了你,別人再要來殺你,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動手的,是麽?”

她笑了笑,淡淡接著道:“但現在,若有人要來殺你,我就不管了。”

這句話還沒有說完,林仙兒的身子已打了個轉。

對某些事林仙兒的反應絕不比李尋歡和阿飛慢。

她目光隨著身子的轉動四面搜索,向最黑暗的地方搜索。

她並沒有瞧見什麽。

孫小紅已拉起李尋歡的手,道:“我們走吧,我不喜歡看殺人。”

林仙兒忍不住道:“你是說有人要來殺我?”

孫小紅眨著眼,道:“我說過麽?”

林仙兒道:“人在哪裏,你瞧見了?”

孫小紅既不承認,也不否認。

她無論是承認,還是否認,都不會令林仙兒害怕的。

但林仙兒現在卻顯然有點害怕了,囁嚅著道:“我怎麽瞧不見。”

孫小紅淡淡笑道:“你當然瞧不見,你若瞧見時,也許就太遲了。”

林仙兒道:“我若看不到,你怎麽能看到?”

孫小紅道:“因為他們要殺的並不是我。”

她又笑了笑,接著道:“我現在才知道,若要殺你,最好莫要被你看到,因為若是先被你看到,也許就殺不成了。”

林仙兒道:“他……他們是誰?”

孫小紅道:“我怎麽知道誰要殺你?你自己本該知道的。”

林仙兒目光還是四下搜索著,目中已有了驚懼之色。

她一向很少害怕。

因為她總有把握能令那些要殺她的人下不了手。

但現在,她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,對方根本不讓她看到,她就算有一萬種法子,也用不出來。

孫小紅道:“難道連你自己都想不出是誰要殺你?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要殺你的人太多了?”

林仙兒情不自禁擦了擦汗。

她無論做什麽事,姿態都一向很優美,很動人。

但現在她這擦汗的動作看來竟有些笨拙。

無論多聰明的人,心裏若有些畏懼,也會變笨的。

所以你若想擊倒一個人,最好的方法,就是讓他自己心裏先覺得恐懼,那麽用不著你出手,他自己就先已將自己擊倒。

李尋歡瞧著孫小紅,心裏忍不住在微笑。

他忽然發覺孫小紅已不再是孩子,無論從哪方面看,她都已是個完全成熟的女人。

只有成熟的女人,才了解成熟的女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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